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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5章>
第三十三章
從那地獄般的惡夢中驚醒,我發現自己身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
這是哪裡?我迷糊的想著,一時間無法分清自己是清醒還是仍然徘徊在夢裡。從無
數次惡夢中驚醒過來的我,經驗十足的靜靜躺在床上,一直到內心平靜,神智完全清
醒之後,才開始運作自己的大腦,打量著四周的一切。房間很寬敞,比我宿舍的房
間還要寬敞得多了,裝飾繁複而有秩,透著華麗的貴氣,然而古雅的擺設,卻也不
落俗氣。是了,我是在莫非天的地方,而昨天晚上,我殺了人。
心情已平靜下來,感覺昨晚的事情,是那麼的遙遠,好像是做了場夢一般。是的,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殺人了,也不是我第一次見到死亡和血光,仍然覺得嘔心,仍
然感到痛苦,那濃濃的疲倦感,從裡到外,浸透了整個身子,而心,似乎已經被那
快要炸開的痛苦和沉重的內疚折磨得麻木不仁了。 靜靜的躺著,不想動,就算天塌
下來現在的我也懶得移動分毫。外面已經是白天了,天氣應該很好,縷縷金色燦爛
的陽光,從那窄小的窗戶裡射了進來,輕柔地灑在我的身上,皮膚感到那溫柔的暖
意,讓已經被冷汗浸透的我,開始溫暖起來。對了,我昨晚似乎吐得很厲害,可是
看看這間房子,卻是出奇的乾淨,似乎已經被人打掃過,又似乎我被人換了間房子,
不過這些小事,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我慢慢的從床上坐起來,下床走到窗前,「嘎」的一聲,把窄小明亮的窗子推開,
夏日的暖風,帶著清新的林木氣息迎面撲來,舒服極了,也讓我的眼睛豁然明亮起
來。眼前,是一片濃密青郁的綠色樹海,在陽光下那樣的靜逸而美麗,綠海的盡頭,
是一片亮金色。沒錯,那是海,被太陽映成碎金色,風中,隱約傳來波浪的起伏聲,
一下一下,是那麼的溫柔,沉靜。再望遠些,就是那無盡的蒼穹,沒有一絲浮雲,
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讓人心曠神怡。
好美!我由衷的歎息著。
看著這無邊的大自然美景,我的心也跟著的清明開朗起來,所有的痛苦無奈內疚,
在這浩瀚的藍天綠海中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我有些感動,有些激動,有些想哭,
從來沒有如此慶幸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因為它仍然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廣闊,
那麼的絢麗多彩,而我的生命,還沒有正式開始,怎麼能輕易就讓它結束。
我趴在窗前,失神的欣賞著這片美景,一直到兩腿有些發麻才回過神來,感到有些
口渴,我轉身回房,從旅行帶裡拿出菊花干,放在杯子裡衝進熱水,熟悉的清馨香味
一下子就串進鼻子裡,我不由自主的笑了。拿著杯子坐在窗台前,慢慢的喝了起來,
溫熱清甜的菊花茶,讓我感到全身彷彿浸在熱水裡的舒服。
如果這時董明能在我身邊就好了......
心中不期然的想著,想著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想著他帶著痛苦而堅定的美麗臉龐,
想著他輕柔而深情的話語,想著他鮮艷而燙熱的血液,噴灑而出......心猛然「砰!」
的一聲撞擊著,突來的攥心劇痛猛烈的讓我呼吸困難,杯子險些落地。
心好像就要碎成一片一片了......
剛才清明平靜的心情已經不復存在,接踵而來的,是沉重的心痛。
明,明,你到底怎麼樣了......
久久,一直到臉上感覺到一片冰涼,我才回過神來。手趕忙胡亂抹去臉上的冰冷,
大口的喝了一口杯中仍然溫熱的菊花茶,讓自己漸漸失控的心跳恢復正常。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我拚命的告誡著自己,把濃濃的思念和痛苦壓在心底。
如果我再被困在這樣黑暗痛苦的心情中,不用等到莫非天,我自己就先崩潰了。
現在的我,必須學會怎樣控制和調解自己的心情,因為莫非天的遊戲,才剛開始......
一整天,我都待在這個房間裡面,沒有出門一步。如果沒有事情,還是靜靜的待在
這間屋子裡比較好,說不定久而久之莫非天就會忘了我這個人,我安慰般的想著。
一整天,莫非天都沒有讓人來叫我,也沒有出現過,似乎真的忘記了我這個人。
一整天,除了那個管家進來送午餐和晚餐之外,就再也沒有人進來過了。
我會不會真的很幸運的被莫非天給忘記了?
半夜,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沒有關燈。窗外是漆黑的一片,白天那壯麗的景象,在
夜間竟變得陰深,隱約看見那一望無垠的樹海輪廓,一波一波,黑暗的,深重的,在
夜間淒冷的風中沉浮著,不斷發出大片大片「沙沙」的聲響,交織著遠處海浪的聲
音,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格外的詭異,讓人毛骨悚然。
白天與黑夜,多麼極端的變化......
我關上窗戶,明亮的玻璃窗單純的反映著屋內暖暖的燈光和擺設,隔去了那讓人發
寒的聲音,也隔去了那透著鬼氣的漆黑樹海。
「叩,叩,叩」
門外傳來三聲不大卻清晰的聲音。
來了,該來的,總會來的。
要裝做睡著了嗎?我想著,但隨即覺得有些可笑。就算睡著了又怎麼樣?他們還是
會把我從床上拖起來。我起身去開門,門外不意外的站著那個一板一眼的管家,平整
的燕尾服,油亮的頭髮向後梳的一絲不苟,光鮮的外表,不帶一絲疲憊,讓我不竟
懷疑他是否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用休息。
他用一雙冰冷而嚴肅的眼睛看著我,慢慢的說道:「莫少爺要見你。」
「哦,好的。」我應了一聲,隨即走出去關上門。因為沒有就寢,所以我連換衣服
的時間也省了。
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邁開了緊湊的步伐。我不緩不慢的跟在他後面,努力的控制
著自己心中那幾乎要破堤而出的恐懼,讓自己盡量表現得平靜些。
就算今晚他再殺人,我也不會吃驚。
就算今晚他又讓我殺人,我也不會猶豫。
就算今晚他想出更好玩弄我的方法,我也不會崩潰。
我在心裡不斷的催眠著自己,腦海裡,閃過一幕幕我努力忘記的情景:看見羅勇被
強暴,被鄭濤殘酷的虐待,被迫第一次殺人,被人第一次強暴,趙文那一屋子的眼珠,
然後是他自己的,被元冕鎖在陰暗的屋子裡,鮮紅的絕望和冰冷,至今難忘。然後,
這一切都變成了董明那一張絕麗的臉,那一雙盈著淚的黑眸。
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再次見到你的,明。
我夠堅強的,我夠堅強的,經歷了那麼多,我不是仍然好好的活著嗎......
不要怕,林夜泉,你行的,不要讓那深深的恐懼和冰冷包圍著你,不要抖......
唉,可是身體裡的血液似乎不太聽話哪,溫度怎麼一個勁兒的往下降?還是......周
圍的氣溫變冷了?
管家領著我,往地底走去。
「你自己過去吧。」管家在石道上停了下來,指著盡頭那扇高大的銅門面無表情的
說著。
看了看那扇泛著黃暈的巨大銅門,在昏暗的盡頭彷彿是通向地獄的鬼門,我還是忍
不住嚥了嚥口水,不由自主的僵笑著問:「這個......嗯......大叔,您知道莫少爺
今天準備幹嘛嗎?」我知道他不可能回答我問題,而我也只是借助和其他人說話來
緩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管家那千年不變的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的表情,飛快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乾笑兩聲,慢慢的朝走廊盡頭走過去。
「會見血。」突然,空氣中似有似無的飄來一句話,輕得讓我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身形一頓,我趕忙回過頭,只見管家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石道的另一端。
也許,這個管家並沒有他的外表那麼冷酷吧,我心裡想著,隨即繼續邁開腳步,開
始更努力的催眠自己。
會見血會見血會見血會見血會見血,就算莫非天讓那個人的血噴了一屋子我也不會
失控的......希望我真有這個定力才好。
等等!會不會那個噴血的人是我??
想到這裡,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的腳步往後退。
不會的不會的,今天才是第二天,他的期限可是兩個月。
在一輪激烈的天人交戰中,我終於來的了那扇門前,深呼吸了幾口氣,讓所有雜亂
的思緒都停歇了下來,抬起手,輕輕的放在那冰冷而凹凸不平的銅門上,「轟」的一
聲,門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般自動自的開了。一瞬間,白亮亮的光灑了出來,突兀
得讓我的眼睛瞇了瞇。
大廳仍舊纖塵不染,昨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場夢。空氣中蕩漾著優美
的小提琴,輕快而明亮。
莫非天依然半躺在廳中央雪白舒適的寬大沙發中,穿著深色而合身的休閒服,一派
輕鬆自得,然而整個雪白的大廳似乎都被他一個人的色彩染得陰暗。他半瞇著眼,聽
到聲響便朝門口掃了一眼。僅僅是漫不經心的一眼,那種被毒蛇盯著毛骨悚然的冰
冷寒意又迅速爬上了我的背脊。
他的身後,整齊的站著四個清一色白色西服的英俊男生,如雕像般的不帶一絲情感,
端正的立著,和身後雪白的背景融成一片。
我應該穿件白色的衣服來的。我想著,扯了扯自己格外顯眼的深藍色外套,緊張的
站在那裡,不敢亂動。
「過來。」簡短的命令,冰冷陰沉,讓人不敢抗拒。
我慢慢的走向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失控的加速,手腳的力量正急速的被那巨
大的黑色漩渦吸走。我走到離他還有一米多的地方就停住了。他看著我,沒有說話,
冰藍色的眼睛顏色似乎又深了一點,我趕忙再跨兩步,來到他身前。
「坐下。」
我順從的在他的沙發前那一片柔軟雪白的名貴地毯上坐下來,腰板挺得直直的,一
點不敢放鬆。有點慶幸,因為時間再長一點,我可能會因為腿軟而出醜了。
他看著我,打量著,然後伸出一隻手,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說:「你很
害怕嗎?」
「......嗯。」我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要因恐懼和緊張而過於扭曲,吱吱
唔唔了半天才小聲的哼了一聲。
「我記得你昨天很大膽。」
「有......有...嗎......」我結巴的回答著,強迫自己笑了笑,希望不會太僵硬
才好。
「你昨天講話沒有那麼結巴。」他又說。
「是......是...嗎......」又是一句沒有營養的問句,打結的腦袋想不出第二種
回答。
「我對你的回答和表情感到厭倦。」他皺了皺眉頭,冷冷的說道。
我一聽,原本直起來的汗毛開始尖叫。我可時刻沒有忘記如果兩個月內他對我感到
厭倦我的小命就嗚乎哀哉的遊戲規則。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我使勁在大腿
上捏了一把,命令自己凍僵的細胞活動起來。
「昨天......和今天不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緩慢而小心的說著。
「喔?」他看著我,冰藍的眼睛終於有了絲和緩。
「一個人如果打擊太大,就會變得什麼也不在乎了。」
「殺了元承正,對你打擊很大?」他問。
「嗯。」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在莫非天面前,最好永遠講實話。
「但你還是殺了他。」
「因為我想活下去。」
「你活得很痛苦。」他淡淡的說著,一雙眼睛剎那間又變得銳利起來。
「總比死了的好。」我看著他說。
「哦?為什麼?」他臉上閃過一絲疑問。
「活著,總會有希望。但如果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輕柔的語言,彷彿在說給
自己聽般。
「你很怕死。」這是他的結論。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的確,我是一個怕死的膽小鬼。
「像你這樣的怕死的人如果會自殺,一定很有趣。」緊接而來的一句殘酷冰冷的話
語,讓我的心再次跌到了底谷。
就在這時,門開了。走進來的是另外四個穿著白服男生,與他們在一起的,還有一
個25歲左右的年輕男子。不高的個子,還算健壯的身子罩著一件寬鬆的雪白色袍子。
他的臉上,寫滿了害怕和迷惑。
我看著他,感到濃濃的悲哀與同情,不過我幫不了他。
他們把他帶到莫非天的跟前,強迫他跪下,然後分別站立在他兩旁。
「喂,這是什麼地方?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沙鐵一樣嘶啞的聲音,緊
張得有些竭斯底裡。
不過,沒有人理會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人會去在意一個死人的問題......
「夜泉,你知道為什麼這裡全都是白色的嗎?」莫非天終於又開口了,冰冷淡漠的
話,是對著我。
我搖了搖頭。像莫非天這樣的人,不適合白色,也不會喜歡白色。
他的嘴角,綻開了一抹殘酷的笑意。那,絕對是惡魔的微笑!
「因為白色,是唯一一種可以完全襯托出另一種顏色的底色。」他淡淡的說著。
「喂,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快放我離開,不然你們會後悔的!!你們這樣是犯法
的!」跪著的男人終於被這樣的詭異氣氛感染的失控了,開始口不折言的叫罵起來。
莫非天微微撇了撇嘴角,仍然看著我,嘴裡說著:「他太吵了。」
其中一個男生,有了動作。他走過去,一把捏住那正在叫嚷大罵的嘴巴,讓男人不
得不張開嘴,而他另外一隻手,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輕巧薄利的小刀。
下一刻,沒有猶豫的流暢,只見那隻手飛快而熟練的揮了下去,白亮的刀光,竟在
空中留下一道宛如新月的優美弧線。
再下一刻,當我的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刻時,伴隨著一聲殺豬似的慘叫,一塊血肉,
從男人嘴裡飛了出來。粘稠的紅液,從他嘴裡蜂擁的冒了出來,滑過下巴,大滴大
滴的落在雪白的袍子上,是那麼的......
他痛苦的在地毯上翻滾,滿口是血的嘴巴,發出已經讓人無法聽懂的刺耳尖叫,隨
之滴落的血,被那蠕動的身子由裡向外地散開,在雪白的地毯上,像一朵血紅色的玫
瑰花,慢慢的盛開著,綻放著,似妖似媚,如夢似幻......
「怎麼樣?很美吧。」一聲輕微的歎息,在那巨大的嘶鳴中,清晰的傳入我的耳裡。
到此為止,我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聽到的,終於傳到了我的中樞神經,在停洩的
大腦中撕裂般的把資訊灌了進去。
我坐在那裡,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了,整個人都溺進了冰水之中,不斷的往更深的地
方沉著,往更黑的地方墮著,極度缺氧的大腦,讓手腳開始僵化,麻痺,溫熱的血液
完全脫離了我的肉體,只剩下毫無知覺的冰冷軀殼。
一聲聲撕裂痛苦的慘叫仍然持續著,鮮紅的血液仍然在蔓延著......
我的心,仍然在跳,一下一下,有力,快速,「咚咚,咚咚咚」,越來越大聲,到
了最後,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別看,別看,不看就沒事了,別看......
在一段長時間的冰凍中,我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本能的閉上眼睛,把頭扭過了
一邊。
扭頭的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卻把我拉了回去。
不知何時,莫非天已經從後環住了我的脖子。冰冷的大手,幾乎包住了我的頭,固
定著,強迫我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好好看著,夜泉,緊緊的記下人臨死前的叫聲和表情。」他在我的耳邊低沉的說
著。
拿刀的男生,另外一隻手再次拽起在地上亂滾的人。男人拚命的掙扎著,踢打著,
發了狂的想逃走......
青慘的刀光,在空中劃下一道又一道更加優美的弧線,形成一張美麗的死亡之網。
男人的身子,突然好像裂開,爆炸了一樣,一道道鮮血,從皮膚飛射而出。幾滴血
液,射在了我的臉上,溫熱一片,眼淚似乎被這樣的熱度融化了,開始不停的流著,
臉上是溫熱的,是冰冷的,然而大腦,已經無法對眼前的一切做出任何反應了。
「再有沒有什麼,比這種生命的顏色更加美麗了,充滿了最真切的痛苦和絕望,燃
盡了一身的心血,死亡的淒艷。」他在我的耳邊輕歎著。
鮮血,一串串,濺在了這雪白的空間,艷麗得好似白雪中傲然的紅梅,紅得妖冶艷
麗,美得驚心動魄,的確是,無可比擬的美麗,無可比擬淒艷,無可比擬的絕望......
男生放開了手,男人好似發了瘋一樣在雪白的大廳裡狂奔,尖叫著,悲鳴著,身上
的白袍已經染得深紅,好像從地獄浮上來的幽靈,飄著,叫著。
「聽到了吧,夜泉,這是人死之前的聲音,最完美充實的交響樂,用生命來填寫的
樂章,聽著,夜泉,這就是死亡。」
然後,「咚」的一聲,為這死亡的樂譜畫上了休止符。地獄的交響曲,終於都結束
了。廳中,仍然緩緩的飄蕩著那輕快而明亮的小提琴曲。雪白的大廳,被染上了斑斑
點點的鮮艷,讓它似乎有了生命一般。
「夜泉,你怕死嗎?」恢復平靜的空氣中,輕幻的蕩漾著一句話,是惡魔落下的咒
語。
是誰說,人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是滿眼的漆黑?不,我看見的,是滿眼的血紅,那
在白色的襯托下比任何時候還要鮮活艷麗的紅......
※ ※ ※ ※ ※ ※
莫非天看著懷裡昏迷的人,幾滴鮮紅的血已經被淚水沖淡,在蒼白如紙的臉上留下
幾條淺淺的粉紅。他看了看那緊閉的眼簾,腦海中浮現出另外一雙眼睛。
會注意到它們,因為它們生氣時跟葉尉刑的眼睛非常的相似,晶亮得彷彿在燃燒熊
熊火焰一般,讓人有一種被炙傷的麻痺快意,激起人身上所有的殘虐細胞,他喜歡那
樣火熱激烈的眼神。
是個不錯的代替品,他那時是這樣想的。
只是,他現在發現這個想法錯了,甚至錯得有些可笑。
根本就是天差地別的一雙眼睛......
他和他離得很近,近得可以讓他清晰的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味道,淡淡的,清清的,
不是他熟悉的味道。他用了好幾秒鐘,才想到那是菊花的香味。
不可否認,他有些訝異,他想不到這樣的人,身上竟然沒有那種腐爛墮落的腥氣。
難道有關他那些墮落不堪的訊息錯了嗎?不可能。他幾乎在同一時間,完全否定了
這個想法。
他又湊進他的頸窩嗅了嗅,什麼也沒有,仍然是清爽淡然的菊花香,攙著從皮膚散
出的溫度,聞起來竟有些暖意。心突然收緊了一下,然而那也只是萬分之一秒的事情,
就好比呼吸時吸進的一粒粉塵,讓人無法察覺。
他並不喜歡怕死的人,因為他們總是最容易掌握的,只要用性命要挾他們,就算是
跪下來舔你的鞋子他們也不會猶豫,像垃圾一樣沒用得讓人厭惡。
為什麼,這樣的人,能讓元冕為了他不惜殘殺同伴,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為什麼,明明是一個軟弱無能的怕死鬼,卻能在那麼多的痛苦中堅持活下去?
不得不承認,他很好奇。
※ ※ ※ ※ ※ ※
「叩,叩,叩。」
小聲清晰的敲門聲,從不知名的地方拉回了我漂浮搖擺的思緒。我坐在窗台上,手
裡捧著已經變溫的菊花茶,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旋在空中的雙腳,再看了看地面,
不算高,卻足以摔死一個人。
我自嘲的笑了笑,輕輕的開口道:「請進。」
房裡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然後我感到有人來到了我的背後。我又笑了笑,說:
「大叔,不用擔心,我暫時還不會跳下去的。」轉過身跳下窗台,不意外的看見那位
全年如一日的管家正站在我身後,永遠不變的裝束,永遠不變的表情。
「吃飯了。」單調得好像機器人發出來的聲音。
「好的。」
我走回屋裡在桌子前做下,揀了些油綠鮮嫩的蔬菜和白軟的米飯,開始吃了起來。
管家無聲無息的從我身邊走了出去,我突然想起什麼的的抬起頭,問:「大叔,今
天幾號了?」
他停下來,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平板的道:「七月三號。」
「謝謝。」我低下頭,又開始吃了起來。他走出去,輕輕的關上門。
原來自己到這裡來不過兩個星期而已,我還以為自己的一生都快要到頭了呢,我苦
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吃著青菜和白飯,對放在一邊抄得色香味俱全的肉食看也不看一
眼。
才兩個星期而已,一向喜愛吃肉我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素食者,才兩個星期而已......
吃飽後,我又捧著盛著菊花茶的杯子爬到窗台上發呆。那一片郁綠的海洋,一波一
波,溫柔的起伏著。我愣愣的看著,看著色彩明亮的大自然,綠得那麼蔥鬱,藍得那
麼清澄,金得那麼燦爛,為什麼,眼前仍然是......紅得那麼鮮明。
我更加努力的看著,眼睛眨也不眨,任由清爽的涼風洗刷著它們,刺痛得流下淚來。
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一樣是滿眼的血紅,只是這一次,似乎更加濃艷了,厚厚的
一層,好像黏在了眼球上,無論淚怎麼流,都無法洗得去......
有點羨慕那時候的可以放任自己逃避,現在的我,多希望自己也能瘋了......
跳下去吧,說不定能把自己摔瘋。又瞄了眼自己的高度,還是算了,雖然不至於粉
身碎骨,卻足以摔斷自己的脖子。
還是怕死,越來越怕,怕得連睡覺都在發抖.......
半夜三更。
我走在那通往地獄的陰暗石道中,對於映在兩旁石壁上張牙舞爪的火焰,已經熟悉
得不再感到害怕。
那算什麼?充其量不過是地獄裡的小鬼。
地獄的大門開了,白亮刺眼的光,猛烈得仍然讓我無法習慣。
知道嗎,其實地獄,也可以是白色的。
纖塵不染的白色大廳,冰冷的空氣中,飄蕩著輕快而溫柔的鋼琴曲,柔美的音符,
就好像安魂曲一般。
我身上,同樣穿著白色的衣服,可是在一片雪白中,還是有些顯眼,那大片大片洗
不去的淡褐色痕跡,幾乎讓它失了原色。
我走過去,在他身前停住。
「莫少爺。」低頭,恭敬的打了聲招呼。
那雙半瞇著的藍眼,向我掃了一下,我順從的在他身前坐了下來,卻被一股強猛的
力量拉跌入白雲般柔軟的墊褥中,隨之而來的重量壓得我幾乎無法喘過氣來。看著那
張放大的白晰俊美的臉龐,魔魅的冰藍色眼睛深得讓我好似看到了死神的招喚,仍
然無法習慣,仍然感到心驚膽顫,我的呼吸因巨大的恐懼而開始失控,在他身下,
僵硬的身子絲毫不敢動彈。
他湊到我的頸窩,嗅了嗅,那冰冷卻火熱的感覺,讓我的寒毛一悚。
「還是沒有......」他低沉的在我耳邊咕噥著。
「什麼?」我有絲顫抖的出聲。
「夜泉,你從早到晚都坐在窗台,看什麼?」他仍然沒有放開我的意思,龐大的身
軀,幾乎有一半壓在我的身上。這樣的情況,最近經常發生。
「看風景。」想也沒想的,我脫口而出,並不去深思他怎麼知道,因為惡魔總是能
輕易的掌握所有的事情。
他陰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問:「哦?有那麼好看嗎?」
「嗯。」好看嗎?我已經不知道了,每天我都只是單純的看著,看著那一片鮮明的
色彩,希望可以洗去眼底的一些血紅,心裡的一些污垢。
他的臉上,隨即閃過一抹高深莫測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既然這樣,我明天就讓你看看更美麗的風景。」
我不解的看著他,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又把頭埋進我的頸窩,不動了,閉目
養神。脖子敏感的感覺到從他鼻子中呼出來的溫熱氣息,身子不受控制的縮了縮。
不是沒想過可能會被侵犯,又或者像以前一樣被人虐待,後來覺得這個想法十分的
可笑。
莫非天,是一個充滿了濃濃的禁慾色彩的人,再說,他根本不屑做這種表面的膚淺
事情,他愛聽的,是人從靈魂深處發來的悲鳴,他欣賞的,是死亡時淒絕美麗的一瞬
間,他喜歡的,是看著人性的毀滅。
一個蠶食人精血的吸血鬼。
「轟」的一聲,耳邊傳來除低沉的呼吸聲之外的聲音,我知道,地獄的門又開了,
迎接著一個新的靈魂。
莫非天終於放開了我,我坐起身,看著那個被帶進來的男人,不盡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非常壯碩的男人,滿臉的橫肉,凶狠的表情,黝黑的肌肉,結實而緊致的
手臂,幾乎是我的兩倍。
我嚥了嚥口水,感覺有些坐不住了。
男人站在大廳中央,他的雙手被銬在身後,臉色雖然不好,卻很冷靜,兇猛的眼神,
瞪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一個男生雙手使勁的按了按他的肩膀,他依然傲立,直到那個
男生巧妙而狠准的踢了踢他的膝蓋,他才不得不悶哼一聲跪地。
「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依然不馴的態度,男人大聲的吼了出來,如洪
鐘一樣響亮的聲音,震得我又顫了顫。
「看來他們今天帶回來一個有趣的東西。」莫非天在我身後不緩不慢的說。
我一聽,帶些希望的回頭去看他,卻看見一抹熟悉的惡魔微笑。
「夜泉,不要讓我等太久。」他看著我,陰柔的說。
「喂!你們他媽的到底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們,快點放了老子,不然我的那些兄弟
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一旁的男人又開始中氣十足的吼開了。
我又嚥了嚥口水,有些艱澀的開口:「莫少爺,如果我不行呢?」我現在的表情,
已經不是難看可以形容的了。
莫非天淡漠的看著我,懶得回答我這個愚蠢的問題。
唉,這的確是我的問題,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死心的回過頭,站了起來,覺得雙腿灌了鉛般沉重。我慢慢的朝那個男人走去,
右手,摸進了自己那沉甸甸的口袋,觸到了冰冷堅硬的無機質。
等我走到他身前時,我的手已從口袋裡拿了出來,藏在大腿的後側,手心,緊緊的
握住那冷硬的冰鐵。
男人戒備的看著我,如野獸的眼神,讓我的心跳更加快速,呼吸更加急促了。
「嗨,你好。」我看著他,臉上盡量展開一抹自然的笑容。
他瞪著我,粗聲粗氣的道:「你是誰?」
「我叫林夜泉,你呢?」我一邊抽動臉上的肌肉說著,一邊又靠近了他些,兩隻手
都已經放了背後,悄悄的展開手裡的東西。
畢竟不如那些白衣的男生那般專業,光是手晃一晃,鋒利的凶器就像變魔術一般在
他們手裡優美的舞動起來。
也許是我的演技太差了,也許是我的動作太過生疏,就在我觸到他的那一刻,他猛
然彈了起來,帶著一股巨大的衝力,把我撞到了地上。
突來的舉動,讓我不得不用手撐著地,而手中握著的東西也隨之暴光。
男人看了一眼,馬上爆怒了起來,用他那粗大有力的腿使勁的踢向想爬起身的我,
嘴裡怒罵著:「狗娘養的!!你他媽的不要命了!!」
我被他那充滿爆發力的一腳踢得滾向一旁,剛好又滾回莫非天地身前,身子蜷得像
蝦米一樣痙攣著。那一腳,正好踢到了我柔軟的肚子。
乾脆裝昏算了。我想著,馬上付諸於行動。
「夜泉,你怕死嗎?」清冷冰幻的一句話,是一道以血落下的死咒。
我又開始痙攣了,更加劇烈,不是肚子,而是全身,從裡到外,從上到下,中了咒
般的開始發出恐懼的尖叫。
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撒旦的兒子!
牢牢的抓住了我這致命的弱點,詛咒著我,禁錮著我,玩弄著我,蠶食著我。我越
是懼怕死亡,他越是讓死亡不斷的呈現在我眼前,真實的,殘酷的,痛苦的,絕望的,
崩潰的,流不完的鮮紅色黏液,不絕於耳的尖叫淒鳴,一幕一幕,毫不留情的揭露
著死亡的面紗,無言而有力的述說著死亡的可怕。到了最後,我只有一個念頭,我
絕對不要像他們一樣!
我怎能不怕死!?
就算意志再堅定的人也會因此徹底的瓦解,崩潰,瘋狂,而我,一個軟弱膽小的怕
死鬼,又該如何......
我緩慢而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手裡,仍然緊握著那把銀亮輕巧的折疊刀,優美流
暢的刀身,刃上是鋒利的鋸齒,好像惡魔的爪子,輕而易巧的撕開人柔軟的皮膚,扯
裂他們脆弱的血管,快速得甚至刀身都不會沾血。
是了,從何時起,我手上多了這把刀呢......
我又朝那個男人走了過去。由於他剛才不自量力的掙扎,使得他現在跪在地上被一
個男生緊緊的鉗制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手裡握著刀,一步一步靠近他。
他雙目爆裂,帶著絲恐懼的瞪著我,吼道:「你他媽的敢過來,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我稍微退縮了一下,握刀的手顫了顫,最後還是又往前走。
他開始掙扎,想站起來,才撐起一隻腳的膝蓋,惡魔的爪子,已經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終於不敢再亂動了,眼睛充滿恐懼的看著我。
「你就別再掙扎了,你是逃不掉的了。」我悲哀的看著他,輕輕的說著。
他是活不成了的,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是活不成了的......
「別...別......別這樣...」他嘴裡發出顫抖結巴的語調,哪裡還有剛才的氣勢。
「別怕,就一下子,你只要閉上眼睛就好了,我會盡量不讓你感到痛的。」我笑了
笑,笑得很溫柔,好像護士安撫著害怕打針對孩子。
「求求你,別,別這樣,我還不想死,求求你,別殺我......」一個大男人,剛才
還很兇猛的大男人,現在如孩子般的落下淚來,顫抖的乞求著。相信他已經感到了
死神那雙冰冷的手。
看著那一雙充滿恐懼和哀求的眼睛,我的手,又開始不穩了。
「對不起,我也不想殺你的。」我慢慢的說著,為自己卑鄙的行為辯護,可恥的乞
求著他的原諒:「可是如果我不殺你,下一個死的就會是我,所以,原諒我。」
「不,不,別,別,求求你了,我答應你任何要求,我可以給你錢,我可以把我所
有的錢都給你,不,不止是錢,我......我什麼都給你,別殺我,求求你,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對不起。」最後的一句懺悔,然後我扭過頭,閉上眼睛,拒絕再看那慘白扭曲的
表情,絕望而渴求生命的眼睛。
手,握著刀,鐵了心的,用力的飛快一拉......
你知道刀劃過血肉時的感覺嗎?那是一種讓你恨不得把自己的手齊肩砍斷,即使砍
斷自己的手也無法忘懷的悚然的感覺。
你聽過刀割開皮膚時的聲音嗎?那是一種讓你恨不得把整個聽覺系統從自己的中樞
神經中撕扯開來,即使這樣卻仍然深刻在你大腦的聲音。
血霧一般噴射出來的液體,我首當其衝的,被噴了一臉一身。
溫熱的,黏膩的,腥澀的,一滴一滴,從頭髮上滴落下來,滑過額頭,來到了眼簾,
如滴落的淚般撫過我的臉頰......
刀割得很快,很深,他連痛苦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死神拖走了......
這,就是我的選擇,早從我為了生存而殺了王輝起,這就成了我唯一的選擇,無法
磨滅自己的罪孽,已經不能回頭了,乾脆放任自己一步步邁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既然能狠下心殺了第一個人,第二個為什麼不殺?
既然已經殺了兩個人,第三個又何必在乎?
反正殺都已經殺了,殺三個和殺四個又有什麼分別?
頭都已經砍了,還在乎人家砍手砍腳嗎?
我沒有崩潰,沒有瘋狂,用無比清醒的態度,和魔鬼定下了契約,接受了魔鬼的詛
咒,成為了魔鬼的手下,為他吞噬一條條靈魂,換來了自己殘喘苟且的生命......
我怎能不怕死?
我要是死了,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受盡剝皮抽筋拆骨的折磨,永不超生。
用手在臉上亂抹了一把,濕淋淋的溫熱一片,鼻子沖斥著濃濃的腥澀味,再也聞不
到其他的味道。睜開眼睛,那層血色的黏膜,又厚了。看了看自己被鮮血染得血紅的
雙手,已經不再有嘔吐的感覺,該吐的,可以吐的,早都吐光了。
白色的衣服,已成血色的帆布。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的衣服不再雪白了吧。
把那唯一沒有沾血的刀刃收回,我轉身對著莫非天。
他依然一派自得的般躺在那裡,臉上微帶著絲不悅的看著我。
「過來。」他輕柔的開口。
我走過去,坐下,讓他得以平視我的臉。
「你似乎還不瞭解我讓你做什麼。」他半瞇著那被鮮紅映得發紫的眼睛看著我說。
「他死了。」我喃喃的道,感到眼淚在眼睛裡打轉,卻怎樣也滴不下來,不敢滴,
怕他看到了又會心血來潮。
「要殺人,他們這裡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做得比你乾淨利落一百倍。」
「我會再努力的。」我低著頭說。
「我相信你會的。」他的嘴角,淡淡的泛開一抹瞭如指掌的殘酷笑意。
因為他的這抹讓人窒息的笑容,我相信我一定會的,否則下次在那裡痛苦尖叫掙扎
的人,也許就會是我。
「莫少爺,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拚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希望眼裡的淚水不
要流出來。越來越無法在莫非天面前隱藏自己情緒,一層層偽裝,都被他殘酷的連皮
帶肉的撕了開去,那沉重的殺戮,濃濃的血孽,壓得我沒有多餘的力氣讓鮮血淋漓
的自己從新癒合,脆弱得只能把自己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他眼前,讓他更加輕而易舉
的掌握我所有的弱點。
「說。」他帶著絲興味的看著我。
「警察局,是不是你家開的?」說著,我又看向了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妖艷鮮紅
的血液,以他為中心在雪白的地毯上向四周散開,紅得好像在燃燒一般,又好像一朵
怒放的血紅色玫瑰。
他笑了,陰鬱的神情變得有些輕快:「不,警察局不歸我們所有。」
「那你這樣天天殺人,都不受法律追究嗎?」
「夜泉,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濃了。
「是的。」我想也不想的答到。
「你放心,人可不是我殺的。」他笑得竟有些開心,把人玩弄與手掌之中,是他的
樂趣。而我,卻笑不出來了,更嚴重的,冷汗直流。
沒錯,人是我殺的。
「您要把我交給警察局嗎?」我一定會被拉去槍斃的,而且還不止一次。我一臉絕
望認命的看著他。
「哈哈哈哈~~」聽完我的話,莫非天竟然張著嘴大笑了起來。
一旁的我,卻沒有他這樣的好心情,苦著一張臉看著他。
「夜泉,警察局長只要保證自己的位置坐得穩,有足夠的錢養家和吃喝玩樂,怎麼
會在意失蹤人口薄上多一兩個不相干名字。」等他笑完,心情不錯的開口回答我的問
題。
是啊,誰不希望自己過得好一點,誰會希望與這樣可怕的人作對。
終於明白了,也再一次意識到,他們這些人,是可以一手遮天的。
「莫少爺,您為什麼天天都要看人痛苦的死去?」我看著他,鼓起勇氣問出一直藏
在我心中的問題。
就算再喜歡殘虐殺戮,也不需要天天都要看見死亡和血腥。
這樣夜夜都感受著死神的陰沉和冰冷,真的會讓自己快樂嗎?
總覺得莫非天與那些單純的從殘殺中得到樂趣的人是不同的,看著那些人痛苦的垂
死掙扎,他臉上並沒有一絲殘忍的快意或者享受,相反的,他很專注,專注得讓我覺
得他似乎要把那些人臨死前的每一絲痛苦的表情,每一聲淒厲的尖叫,深深的刻在
腦海裡。
為什麼?
他看著我,冰藍色的眼睛,顏色更加深了,墨藍色的眼睛,顯得更加的陰沉冰冷,
彷彿被死神同化了一般。
看著那樣的眼神,我全身冰冷得好像被死神的手撫過,讓我恐懼得連呼吸都不敢了,
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也許明年的今天就會是我的忌日。
他緩緩地抬起了白的透明的大手,慢慢地向我伸了過來。
就在我以為他會掐斷我的脖子,絕望的閉上眼睛時,卻聽到了他陰冷輕淡的聲音:
「我喜歡看你殺完人後的表情,想哭卻又不敢哭,脆弱得好像半夜從惡夢中驚醒的孩
童。」
冰冷的手,撫上我佈滿鮮血的臉。
※ ※ ※ ※ ※ ※
指尖,傳來溫暖滑膩的感覺,清晰的感到柔軟的肌膚因害怕而微微的顫抖著。手稍
微一用力,把他拉跌入懷中,耳邊聽到一聲極輕微而壓抑的輕呼聲。腥澀濃郁的血味,
從懷中僵硬顫抖的身子上傳來,攙著一絲淡淡的菊花香,聞起來竟是那麼的......獨
特。
他,是第一個敢問他這個問題的人。
莫非天看著那雙被鮮血染得淡紅的眼睛,明明在哭,卻把所有的淚水含著,漂亮得
好似正在流動。
再經過那麼多血腥和殺戮之後,他應該變得冰冷,殘酷,應該對生命越來越麻木才
對,然而他卻在哭,從脆弱的靈魂深處發出來的哭泣,睜著一雙真實悲切得讓人感不
到一絲虛假的眼睛,問他,為什麼要天天看見痛苦和死亡......
不對,有些地方,出錯了......
事情,並沒有完全朝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下去,然而他對他的興趣,卻更加濃了。
危險......
※ ※ ※ ※ ※ ※
第二天,一板一眼的管家領著我來到一間新的房間。房間很大,比原來的那間還要
大上許多,極盡奢侈的華麗裝飾,卻是陰沉一片。牆上掛著一幅巨大厚重的絲質簾布,
光滑柔亮的絲綢,嚴實的遮住了每一絲光線。
放下東西,我走過去不在意的拉開柔軟的絲簾,希望能讓這間陰暗的房間灑進一點
陽光。
「唰!」的一聲,簾布開了,然而當我看到寬大的落地窗後面的景象時,我感到自
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間結了冰。
那就是他口中的美景嗎?視線所及的範圍內,是一大片盛放玫瑰花,只有兩種顏色,
白的,和紅的,密密的交織著,白得更加刺眼,紅得益發鮮艷。
大腦,幾乎在同一時間,立刻清晰的呈現著那雪白的地毯上,斑斑點點刺目驚心的
血紅,彷彿地獄中熊熊燃燒的火焰,燙得我的眼睛一片血紅,要流出血來一般......
整間房間,霎時被映得白亮。
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我到底在哪裡?我是不是仍然待在那染著鮮血的白
色大廳裡?
好白,好紅,周圍的空氣不停的旋轉著,變成一個高壓的空間,無情的擠壓著我,
我喘不過氣來,無法呼吸了......
我跌落在地上,發了瘋一樣的在地上尖叫,翻滾,雙手摀住自己滾燙的眼睛,眼珠
好像燒著了一樣,火紅的一片,流出的淚水如沸騰的滾水,好燙,好痛,熱得似乎要
爆開來,讓我恨不得把它們挖出來!
混亂中,我的額頭,重重的撞在堅硬的木質床腳上,天旋地轉的劇痛,奇跡般的平
服了體內那失控的瘋狂。
溫熱的血液,從額頭流進眼睛,眼珠感到刺痛,卻已經不那麼燙了,眼前紅紅的迷
幻一片,是自己的血,沒錯,這是我自己的,不是別人的......
我沒事的,我很堅強的,我沒事的,我很堅強的......

夜泉--第三十四章 (厚厚~~湊熱鬧滴又來啦~~不可以看霸王貼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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